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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omm, susser Tod

基金会设定里有“超形上学”这种东西。在现实稳定性非常数的世界里,形而上学的形而上学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其实也被归类于形而上学,正如辩证法是对形而上学的扬弃与上升。由此观之,形而上学是世界观范畴上的幺半群上的一个自函子。

所谓神学,其实也是不同层面上的形而上学。在古代,基督教神学就是对圣经的寻章摘句。现代神学,一方面,扬弃了圣经,而是探讨在当代日常生活中神的意义;另一方面,研究语言学和文化史,例如汉语神学。本质上来说,神,也只是集体无意识中,终极存在的原型。

在EVA当中,神是什么呢?一方面,似乎并不同于现实中还具有真名的神秘的天主雅威,EVA中的神是无人格的、无行为的,是生命之树,是一切生命的创造者;另一方面,神似乎只是一个位格,真嗣在进行一系列仪式后,凭依着EVA也能占据神的位置。人类补完计划,seele之人貌似想要回到神的怀抱,但其实对于神也没有丝毫敬畏。

全人类的补完毫无疑问是全剧最激动人心的高潮。补完是一个绝妙的设定,也反映了EVA世界中,关于人的存在。化作橙汁的人类,汇聚在一起,仿佛还有感觉、还能思考,但也失去了作为个体存在的心之壁;如果能互相完全理解,那么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那么多痛苦,这是庵野秀明的想法。补完是介于生和死之间的,不完全生,但也不是死;这表明对于人来说真正难以忍受的不是自己意识的消亡,而是不再存在。

在基督教中所谓补完是通过圣灵的感动,让圣子进入你的生命里,使和圣父融为一体。天主教会是这样解释的:人是有天生的原罪的,放在EVA里就是使人不能相互理解的心之壁;因此,人就会对死亡感到恐惧,因为生命的不完满。有史以来人都试图补完自己的生命,通过一系列行为,例如研究神学、多做善事,然而都是徒劳无功。只有信仰耶稣,虔诚地忏悔自己的罪恶,然后时时挂念在心中,才能算是完满的生命。

显然,随着科学的进步,世界观也一定会变化;实际上自从达尔文以来这套天主教的说法就再也难以维持下去了。新教则完全不试图补完;加尔文指出人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惶恐失措的,来自上帝的拯救是你直到死也看不到的;上帝早已预定在末日审判中谁会被拯救、谁会永远死亡,所以现世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这种说辞很有传销的味道,神定论实际上是谁都不会被拯救的意思。

补完具有明显的末日审判的色彩。在基督教世界观中时间有一个确定的起点和终点,那就是上帝创世和末日审判。至于EVA,则回退到人类历史的起点和终点,黑之月降临地球和第四次冲击,人类补完。TV第25、26集,那意识流,仿佛也是真嗣内心发生的审判。

对于自然死亡的人来说,脑科学的研究表明,人类的生理死亡具有人性化的特点,虽然不清楚为何进化会使死亡人性化;不人性化的死亡也不会造成任何选择压力。因此,每个人临终时的走马灯,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末日审判。

使徒、渚薰和绫波丽

在EVA的神的世系中,亚当是第一使徒,莉莉丝是第二使徒;两者具有特殊的关系,是最初的生命。然后是亚当创造的第三至十六使徒,人类创造、亚当灵魂人类肉体的第十七使徒渚薰,以及人类作为一个整体,自在自为的第十八使徒李林。

使徒这个具有浓厚基督教色彩的名词,含义却相差很多。天主教里有所谓圣徒,是被圣灵感动的主的代行者;EVA里的使徒显然不是什么神的意志的代行者。使徒的优越地位是天生的,更像是天使。Bible中对于天使并没有什么论述,很大都来自于犹太教典籍,而且我们应该警惕地看到,任何对于天使的追究仿佛都像是神秘学了。

渚薰作为自由之天使,第十六使徒,在祂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比之前的使徒更多神性。实际上具有智慧和强大的AT力场的渚薰就是神。作为碇真嗣的官配,渚薰对碇真嗣的爱并非自私的爱,而是对人类,乃至所有生命的爱的一部分而存在的;爱是渚薰和真嗣之间的纽带;正是因为有对于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生命的爱,渚薰才会坦然赴死。

自愿的死亡,令人联想起查拉斯图特拉之死。“完人志得意满地离开人世,一些满怀希望与信誓旦旦的人则围绕在他的身边。“无论是旧版还是新剧场版,渚薰的死仿佛并没有让碇真嗣获得什么希望,而是更受到打击。对于没有觉悟的人来说,真相是残酷的,从这方面,爱反而是渚薰,这只残酷天使的行动纲领。

耶稣的死也是自愿的死亡,藉由自己的死为其他有罪的人付出代价,让他们得以被宽恕。然而,根据罪行相应原则,犯多大的罪,就得承受多大的刑罚;以现代的眼光,这样的死不能彰显神的公正,反而更像是人在杀死了真正的神之子后恐惧神的责罚的自我安慰。

对于绫波丽而言,死仿佛是不陌生的。幼年丽的死让她看清人类这种生物的罪恶,理应被消灭。一号丽先为碇源堂而动心,后为碇真嗣而动心,最后为了掩护碇真嗣而死。前者显得无厘头,后者也令人觉得扼腕。新剧场版中,黑丽在经过了人的温暖,在感受和体验了平常人的生活,终于被赋予了感情,说出“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永别了。”之后的橙汁化,才让人觉得怅然若失,然而对于绫波丽本人而言,这样消失,也算是功德圆满。难以想象此时绫波丽不死,会怎样呢?继续驾驶EVA去迎战NERV?无论如何都会显得尴尬。

基督教中受洗不代表罪恶的洗净,唯有诚信到死,才会被宽恕和赦免。然而后来“至圣至公的大公教会”发现这样限制太严,不利于宗教传播,于是改为只要临终忏悔,就能进入天国。这和耶稣的复活是对应的。然而真正有信仰的人又何惜一死?

碇真嗣的自我救赎,明日香的自我补完

TV版的最后的意识流叙述虽然惊艳,但语焉不详。真嗣名为神之子,但不像绫波丽和渚薰真正的神子。他绝对不知道他作为一个高中生怎么就把他选到初号机里去了。所以当碇源堂跟他讲话,说“NERV都决定了,你来当初号机驾驶员“,他说另请高明吧。所以一个人的命运既要靠自我的奋斗,也要看时代的进程。

TV版中最后的觉悟,只不过是真嗣愿意从懦弱的角落里走出来,成为正常人而已;所以正常人们才会对真嗣鼓掌。也许在社会看来这算是一种修正,把无用之人改造成有用之人,但对于真嗣而言,却仿佛被规训,消解了真实的自我。

《真心为你》中碇真嗣主导的人类补完仿佛是一锅杯盘狼藉的大杂烩。消灭渚薰后的真嗣,人格解体,化作生命之树;在LCL海洋中向明日香寻求帮助,而已经自我补完的明日香自然会瞧不上真嗣;彻底崩溃的真嗣人格消解。也许消除心之壁能够救赎全人类,但在此之前因为互相理解而感到恶心的人类不会期望和他人一起得到救赎。他人即地狱,即使只剩下真嗣和明日香,这新世界的亚当和夏娃也是这样。

新剧场版中的真嗣是同样在渚薰死后陷入了精神困境,但是不同于前面还有美里给他的大人的吻,这回他在众人的白眼中度日如年。然而,这回他反而能够主动走出来,和父亲敞开心扉;虽然“一席话说得他倒戈弃甲而降”很扯淡,但我们在其中可以看到真嗣的成长。

而在EVA中,我最喜欢的还是物流明日香,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永远骄傲的女孩。遭遇了父母的抛弃后物流明日香只是为了彰显自己而争强好胜,在NERV,失去了自己的使用价值,被孤立、被伤害后,在湖底的二号机里,感受到所谓母亲的爱后,物流明日香才完成了自我的补完。其实真的有感受到所谓母亲的爱吗?可以说,也不过是她的自我幻想罢了。然而,人是要这样依赖幻想地活下去,哪怕想象中深爱自己、希望自己活下去的,正是潜意识中的自己。这不仅仅是如同绫波丽一样意识到自我,还要具有强烈的AT力场;换句话说,就是强烈的自我意识,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这种超人的精神,才会让经历了补完后相见的两人相互宽恕。

然而,在新剧场版中,式波明日香变庸俗了。作为克隆人而存在,缺少父母而渴望爱;对真嗣的爱,对真嗣的关注、愤怒与无奈,也许彰显了作为人的价值,却缺少了作为明日香的价值;也许正如她自己所说,不过是刻在基因里的代码所决定的。她所背负的责任也不是自己所要选择的。

基督教具有强烈的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是上帝的代表,彰显上帝的荣耀。但是NERV的座右铭恰恰是反神、反宗教的,God’s in his heaven, All rights’ with the world. 人类的发展表明人类自己就可以掌控世界。上帝死了,现在,我们期望超人的诞生。

现代人实际上处于一种哲学的贫乏,充分的信息解构了信息的权威性,特别是在时间中规定自我,这一点显著区别于古代人在位置和事件中规定自我。然而,这是一种好事,自我的存在性自在。发源于古代的各种宗教中,人的位置不外乎迷途的羔羊、愚蠢的猴子、没有仙缘的凡人。自然神学在确立了上帝的绝对理性位置的同时,也规定了人的情感的理性,这是变态的。康德确立了感性、知性和理性的范畴时同时也将上帝限死在不可知的领域,对于上帝,唯有信仰。也许确实如一些现代哲学家所说,我们只有在将一切宏大的命题,超越性、终极性、永恒性都贬为无意义后,自我才有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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