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家里有本《金粉世家》之上卷，大概是年事已高，破破烂烂。小学时读了一通。印象最深的竟是中秋节进香山，金燕西那首诗到现在还依稀记得：

一弯藕臂玉无瑕，略晕微红映浅纱，不耐并头窗下看，昨宵新退守宫纱。

如今想来这样的日子也是很有生活了。理解小说最好的方法也许是照着书中人的生活而生活罢。总之，在我偕陈爬过山、看过戏后，似乎也能体会到金燕西对冷清秋的感情几分真、几分假。这回读了后半卷，我发现张恨水对金家还是偏爱了，号称仿照红楼梦，结局却不算凄惨，无非是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可能是他觉得这样很有旧小说结构的对称美吧，但是这样一来，我分开读上下卷，却觉得金燕西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金燕西真的爱冷清秋么？光看首章的相遇，看不出金燕西在决定追求她时对她有何了解；简直是见色起意。至于后面的攻略，与其说在攻略冷清秋，倒不如说在攻略冷家，攻略冷清秋的舅舅和母亲，而这两个人又各打着算盘。所谓的公子情怀，不过是高门大户的自我幻想。总之，金铨一阵见血地评论金燕西用金钱制造攻势，我想这就像通关RPG，或者是张恨水嘲讽鸳鸯蝴蝶派的一种幻想，正如贾母评才子佳人戏一样。

至于下半卷，急转直下之情节固然有其合理性，金燕西和旧情人也藕断丝连，甚至藕也未曾断；金燕西的悲剧在于明明出身高贵，却如此刻薄。唯独富人才能善良，因为富人必须善良；他对待冷清秋太粗暴了，倒像小门小户。以前读过写张謇的小说，张孝若也算公子哥吧，倒也没这么不堪。看历史上民国的公子群体们，抽象是各有各的抽象，唯独在感情方面，也没有处理得这么粗糙的。我感到这样的章节似乎是张恨水的一种离婚模板，为了使双方最终落得一个悲剧下场，套用了或许是他见过的、或许是他写过的冲突发展过程。

于是联想起贾宝玉和林黛玉。或许张恨水在写作时也以为金燕西和冷清秋乃是if线的贾宝玉和林黛玉，当然，贾宝玉的才华比草包金燕西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然而谁敢说if线上贾宝玉就不会沾花惹草？当然，封建时代的林妹妹也不会如同冷清秋一样决绝。

冷清秋该怎么办？玩偶之家里托瓦尔德至少还和娜拉和颜悦色呢，对于既不忠又不善的金燕西，她要出走吗？出走的话，就像原剧情里一样艰难了。如果留下来的话，好歹金老太太是支持她的；然而，金家亏空却是事实。怎么来维持这样的花架子不倾颓呢？在那个时代，难道真的有投资产业的余暇？